2004年星吉昭访谈
我觉得这个世界就好像那似有却无的风一样
原文来自常年采访星吉昭先生的某音乐记者的网站,此网站现已不存在。
Q:角野 恵津子
A:星 吉昭
Q:我记得您初次听说保加利亚之声(Bulgarian Voice)应该是十多年前吧。从那时起您就在谋划着与他们合作吗?
A:我心里一直念着这件事呢。但是一直也没想去实现这个愿望。
Q:那么又是什么原因促成了这次合作呢?
A:我去年10月曾跟随NHK的《我心之旅》(我が心の旅)节目摄制组到了保加利亚,并接触了这个合唱团。在保加利亚,称作保加利亚之声的合唱团如今是相当多的。但我所接触的这个是那里最早的一个团体。我去拜访时,还有幸采访到这个合唱团的理事长。我向对方详细解释了我采访的目的,而对方也充分理解了我的意图,因此一拍即合。“以后有机会(合作)的话请一定多多关照”,“荣幸之至”。我把这喜讯带回来后,就开始考虑具体要怎么做。直到这次我下定决心要搞一次合作,试着和他们联络,没想到对方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让我特别惊讶,没想到这么快(这次合作)就实现了。
去年(2003年)正好是这个合唱团的创立者菲利普・科特夫(Philip Koutev)诞辰100周年。我也参加了那次祭扫活动,而对方也十分高兴。之后就促成了这次合作。我想,这次能够合作可能是因为我对保加利亚之声这个合唱团的地位和意义有足够的了解,并对他们进行过采访吧。所以当我们探讨用本嗓完成装饰音(melisma)的这种合唱形式到底具有多大的意义时,我们才能互相理解。我告诉他们这(演唱形式)也是我所追求的东西,脱胎于民族音乐的合唱形式全世界都很少有,我也想努力创立一个这样的合唱团。所以一定要请各位多多指导。他们说:“既然如此那就请让我们唱吧”。
Q:果然如果不能让对方明白自己十分了解对方(的价值)的话,(这种合作)很难实现吧。
A:没错。如果我不能理解这些根本的问题导致无法与对方探讨这些部分的话题的话,对方也不会允诺我的请求。
Q:是啊。即便如此我也实在是没想到姬神能够和真正的保加利亚之声合作。因为我记得您刚刚知道保加利亚之声的时候,您说过您的梦想是要建立一个日本版的保加利亚之声,一个原创的合唱团,也就是现在的本嗓演唱合唱团“姬神之声”(姫神VOICE)。
A:原来如此。只不过呢,这次的合作是请对方来唱我的作品呀。以前也曾经有人直接把保加利亚之声的作品全部照搬来,在日本做一套完全一样的东西。但是我呢,觉得做那样的东西并没什么意义。要是想做那样的东西的话,保加利亚之声他们自己来做岂不是更好吗。让对方带着他们的乐谱来,做一个同样的东西是没什么用的。所以要是把他们的曲目放到我的专辑里的话,没什么意思。我要请他们来演唱我的作品。那就有意义了。因为这全是我创作的嘛。
Q:的确这次的三首曲目全都是如此。也就是说,这张专辑的大前提就是要请保加利亚之声参与吗?
A:这个嘛。我本来还想再(为他们)加入一些其它样式的曲子的,但是经费有限,另外这毕竟是第一次嘛,很多事还都是未知数,如果所有曲目全都请保加利亚之声来唱的话,还是很危险的。仅凭我的力量可能也赶不过来,所以3首左右,这应该是最合适的一个比例,这样也足以看清整体的效果。因此既然要放三首保加利亚之声演唱的作品,那么我就要把握好平衡。怎么说呢,我希望在一张专辑里不出现同样类型的曲目,所以尽量去写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Q:那么,您请保加利亚之声演唱的这三首曲目是?
A:首先,我无论如何都想请他们来试一试「诸神之诗」。另外还有一首冲绳音阶的曲目,然后就是他们所擅长的一首无伴奏合唱曲。就先以这三条线来进行,但一开始我并不清楚最终会如何。因为自己想象出的样子和实际结果出入还是很大的。
Q:那么创作的流程,也是先着手保加利亚之声的曲目,再进行姬神之声吗?
A:是的。先是保加利亚之声,然后是姬神之声,然后是纯音乐。
Q:那么我们先来说一说保加利亚之声。首先是「海を愛した日」,这首曲目由保加利亚之声来演唱虽然也是亮点之一,但是就像您刚刚所说的,这是一首冲绳音阶的作品吧,多少有点意外啊。
A:但是我还不觉得那是什么很异类的东西,在我看来那也是绳文啊。关键是,他们同根同源啊。就好像同样的黄种人,不是就有人创造了玛雅文明么。那是石器文化吧。日本就是木器文化吧。而我也曾做过一次冲绳音阶的作品,那是创作《ZIPANGU》时写的一首纯音作品。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虽然不知道今后还会不会做这样的东西,但是总还是想请他们试一试冲绳音阶。不知道他们会演绎成什么样子。而且对方他们也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因为冲绳音阶很少见嘛。
Q:这次您还加入了一些三味线似的音色元素吧。
A:那的确是三味线,把三味线的音色做了一些调整。所以才有了借鉴冲绳音阶的感觉。我觉得冲绳音阶真的是全世界都通用的音阶,有很多人都在用它进行着各种各样的尝试。只是我即使使用冲绳音阶,也还是能够联想到东北地区的。音乐是无限宽广的,所以我认为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以做的。因为(音乐)没有国界嘛。
Q:也就是说您并没有狭隘地理解音乐。
A:嗯,就是这样。所以以后也可能还会和比如保加利亚合唱团这样的东欧的人们一起,搞各种各样的合作。我们现在就正在策划请保加利亚合唱团来(日本)的计划。当然不会马上实现,但是现在我们就在考虑怎样才能把他们请来。一起举办音乐会就很好,当然保加利亚民谣也会试一试,在音乐会中展示一下日本的曲目效果也会不错吧,总之我想我们还能做很多事。
Q:那可真是令人期待啊。刚才您说过的那首无伴奏的合唱曲,就是「青い河へ」吧,这种改编自日本民谣的曲目请保加利亚之声来演唱实在是不得了啊。
A:哈哈。我也这么觉得。我是做了之后才感觉到的。这其实还是一个计策,对方希望我早点把曲谱送过去,所以我送了第一首、第二首,直到送第三首之前我都一直藏着这首无伴奏合唱曲。然后我向对方提议说,这首曲目如果可以的话就无伴奏演唱,或者加入合成器伴奏也行。我这么做,是因为我觉得直接要求对方用无伴奏方式演唱显得不礼貌。但是和对方说过这事之后,对方马上表示完全没问题。“诶?真的可以吗?”“那就让我们唱吧”。说起来那种感觉就是“太棒了”。我都有点惊讶。
Q:一般来说从欧洲来的什么合唱团到日本以后,为了迎合日本观众的口味,总是会唱一些日本的歌曲的嘛。但是说到具体唱什么一般也就是「樱花」(さくらさくら)之类的。从这点上来说,您实在是干得漂亮!
A:我是不会去弄「樱花」的。这点上对方也是理解的。他们曾经说过“有机会的话请一定让我们参加您的音乐会演唱”,我告诉他们“好的一定”。然后他们又说希望我能为他们创作更多的作品。但是我想就算我去写他们那样的作品也是没什么意思的,所以以后还是要为他们写一些日本民谣式的东西吧。即便如此对方也还是告诉我他们一定会唱的。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是很难得的嘛。而且他们是用他们那保加利亚之声的风格来演唱,这样的曲子如果再凑够十首左右的话出一张CD也是挺有意思的吧。有时间的话我倒是很想写这样的曲子,但是没时间啊。
Q:您有没有向他们提出什么要求呢,比如说“这里应该这样唱”之类的。
A:「青い河へ」这首呢,当然我把乐谱都认真写好了,但是乐谱这种东西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只算是一篇笔记而已。不同的地方的人对这东西的理解方式就也会有出入。所以我是相当担心的。如果他们的理解和日本人的理解相差太大的话那可就难办了,所以我就先让我这边姬神之声的人唱了一下,然后请对方听,告诉他们大概就是要这样的效果。果然不这样做是不行的。但之后的工作就都交给他们了,告诉他们请他们用保加利亚风格来演唱。如果是日本的合唱团的话,他们本就知道这曲子是从哪首民谣改编而来的,所以会有一个大致印象,即便只看乐谱他们也能通过自己的既有印象来进行发挥。但是如果没有这样的大致印象的话,就算我再怎么细致入微地用乐谱引导他们也是没有用的。乐谱这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这么的不可依靠。
Q:的确如您所说如果理解差距太大的话很麻烦,但是如果他们完全按照日本人的方式去演绎的话那自然也是没有意义的。我第一次听到收入专辑的成品时,十分地惊讶,这果然和日本人唱的不一样,但也的确很新颖。
A:嗯,我第一次听时也很惊讶。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来,叫了一声“BRAVO!”。但是对方却很是担心,问我这样就可以了吗什么的。让我觉得如今的这个世界真的是相当地有趣啊,更是激发了我写更多曲子做成作品的欲望。他们的特长就是无伴奏合唱,估计如果我还有机会到那里去的话一下子就能做出来。估计能写出更好的东西来,如果再把它们拿回来到日本来发售的话……
Q:那么,回到「神々の詩」的话题,您最一开始就断定保加利亚之声一定能够完美地演绎这首曲子吗?
A:并没有这样的胜算。我自己也一直在听「神々の詩」所以我这里很难有什么新鲜感。不过我确实认为他们做的非常好。
Q:我在听「青い河へ」的时候,的确听到有保加利亚之声风格的装饰音,即便如此我也还是认为他们没法唱出日本民谣风格的装饰音的。但是听到「神々の詩」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消化和再创造,最终效果还是很好的。这方面也是挺让人不可思议的吧。
A:装饰音的问题啊,我是觉得那是很感性的,会有很多种诠释的方式。
Q:这次请保加利亚之声参与(专辑制作),是非常重要的一件大事吧。
A:怎么说呢,这次请他们来参加制作,仅仅是向今后发展方向迈出的第一步吧。
Q:这一次我们所熟知的姬神之声也在专辑中出现,最近几年您的专辑中出现人声的曲目比例越来越高,我记得上次和这次纯音的曲子都只有两三曲而已吧。这对于您来说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结果吗?
A:的确就这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其实我也在想做一些纯音的东西,有的旋律是要用纯音作品来展现的嘛。也确实,最近的重点开始偏向人声了。
Q:也就是说这次的创作中,很自然地就形成了这样一种比例吗?
A:是的,只是以后会怎样还不得而知。
Q:而且最近绳文语越来越少,日语的内容反倒越来越多了。
A:绳文语已经没法儿再用了啊。现在用的是姬神语吧。我越来越有一种想要倾诉的意愿了,大概是上年纪了吧,应该就是因为年纪大了。
Q:那么也就是说,您作为作词家的这一面展现的也就越来越多了。
A:嗯。我年过40开始写一些文章,或者写一些片段的文字。时间一长,我慢慢觉得我想要对这个世界诉说的内容越来越多了。这就是最初的起因吧。只不过,我的日语很糟糕啊。用日语一唱,就会觉得很无趣。所以对我来说,怎样写才能显得不那么无趣呢,这对我来说就是一场战斗。姬神语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了,很有神秘感。真的非常好。而且可以为了让她们容易发声而随意改换词语。绳文语因为词汇有限,所以已经不能用了。姬神语则可以做到很多,比如在快要录音的时候也可以对其做各种修改。比如如果一句词的尾音是“U~”不好发音的话,那就可以把它换成“E~”。为了能够让她们唱起来容易,怎么改都是可以的,方便是真的方便。但是在此之上,我还是想要表达一点什么。
Q:这次所作的词,也都是专门为这张专辑所写的吗?
A:是的。主题呢,我想主要就是“生きる”(有生存、生活等意--译者注)。主要因为这是我现在正在思考的事,如果不是如此的话我是写不出来的,绝对。
Q:原来如此。我当然不想对您的这种做法加以否定,但是我想纯音乐也有只能由纯音乐才能表现的东西。
A:嗯,的确是有的,没错。最近整个音乐界纯音的电子乐作品都少了,我也觉得做一些纯音作品也不错。比方说下一张专辑,干脆就全都弄成纯音乐之类的。只不过,做了一段纯音乐之后,总觉得有种厌烦了的感觉。大概是表达上出现瓶颈了吧。然后最近好像又觉得可以做点什么了。
Q:这次的这张专辑取名《風の伝説》,选择这样一个标题有什么原因吗?
A:这是最后才决定叫做《風の伝説》的。但我确实也总是在想,我觉得这个世界就好像那似有却无的风一样。因为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旅途中,而总有一天却也都会消失。100年后我们就都不在了嘛。就好像一阵风吹过似的。所以我很喜欢风。至于“传说”呢,这一次请到了保加利亚之声嘛,这在姬神的历史中也算一个节点。那么50年,100年后呢,当然都是会消失的。所以,“在这样一个时代,我曾经做过这样的东西”,把它作为一种传说流传下去,以此取名《風の伝説》。不管怎么说我们无论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活过100年嘛。什么也都带不走,就那样消失了嘛。当然,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们可能还会再来到这个世上。也就这样。人啊,还是要被一些东西束缚着活下去的。
Q:您刚才所说的把保加利亚合唱团请(到日本)来,如果能够实现的话那真是令人兴奋啊。
A:是啊,希望能够尽早实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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