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探险队出发~姬神・星吉昭的书架~
再去看世界上的其他国家时,我便也会开始深入了解到底是怎样的历史成就了今天的这个国家
本文登载于杂志《Executive》2000.3号
采访、文章:甲斐武佳
时而婀娜,时而雄壮,又让人倍感亲切的姬神的音乐世界。在我个人看来,姬神这个音乐组合的最后一位成员,应该是听众。随着音声的流转而被唤起的想象力,只有加上了这些姬神的世界才得以浮现。这大概就是星吉昭自己一个人的乐团却使用姬神这个名字的原因吧。因此我一直对他个人的经历没有什么兴趣。只要那不负期待的音声渐次展开,这就足够了。专辑标题中虽然有着浓重的(日本)东北色彩,然而其中所描绘的却是从大和扩展至整个亚洲的风景。
这,好像是我理解错了。
贤治,他可能看到了更深处的风景吧
从能够远眺湖面的工作室的大窗户望去,那是逗留在晚秋山间低处的云,和刚刚开始下起的雨。在毫无做作而稳健的语气中,星先生开始了他的讲述。
“我上初中时语文老师曾经在课堂上朗读宫泽贤治的诗篇《永别的早晨(永訣の朝)》,我非常吃惊。因为当时(日本)全国正在展开推广使用标准日语(日本普通话---译者注)的运动,所以我们所受的教育是‘在课堂中不能说方言,必须使用标准日语’。这种情况下,听到用那种杂乱的方言说出的‘给我取点雪水来吧’......(原句是:あめゆじゅとてちてけんじゃ 或 あめゆじゅとてきてけんじゃ---译者注)
我惊异于在学校学习的诗句里竟然会有方言。内容是诗人对自己即将去世的妹妹的真挚的倾诉,是一篇很容易理解的诗。这让我印象深刻,于是我找了贤治的书来读了读,其实直到现在都是这种感觉,老实说(贤治的书)我并不太理解到底写了些什么。”
星先生怀抱音乐理想从宫城县前往东京,赢得全国风琴大奖赛后,最终受音乐教室的委托前往盛冈执教。而本就不算早的姬神出道,更是后话。
“让我深感一定要多读些书了,是回到(日本)东北地区之后,开始那工作之后的事了。我想以东北为题开展自己的音乐创作,然而很多的事我并不了解,所以从那时起便开始收集资料。”
再一次读起宫泽贤治和《远野物语》,又是怎样的一番感受呢。
“我亲身了解的远野,和柳田国男所写的是不同的两个世界。柳田国男听过佐佐木喜善所讲的故事后,按照他自己对美的认识和文体,写成了《远野物语》。我觉得那其实是远野的一个侧面。当地的人们则更加豪放,不拘小节。
宫泽贤治则用他那带有不同滤镜的眼睛来看待着这一切。看看这周围,贤治描绘的风景一处也没有,他的用词也让我觉得‘会有那样的事吗’......”
听星先生讲述的同时,我意识到当我们提到(日本)东北地区时首先就会想起的《远野物语》和《奥之细道》,全都是从别处来到这里的人,用外人的视角写就的作品。但是贤治却是出生在(岩手县)花卷市,住在花卷市郊外的星先生感受到的(贤治作品中的)那些违和感又是什么呢。
“人们都说贤治的作品无法简单地读懂。我们这样的凡人只能看到眼前的这些风景,然而贤治却不仅仅看到了自然,而是连同自古以来的历史,乃至于从宇宙的视角来观察、描写。那蕴藏着很多东西的另一双眼睛。贤治所看到的,可以说是印刻在东北地区中的历史中绽放出的风景,甚至可能是更深处的景色。因此我认为(他的作品)是只有东北地区才能够孕育出的作品。”
星先生自己可能并没注意到,贤治作品中的这种多层次,好像也在姬神的音乐中被表现了出来。因此也是只有这里才能够孕育出的作品......
姬神的音乐也变化了 与菊池敬一的相遇
在距今约20年前,星先生承担了电影《远野物语》的配乐工作。为了能够更深刻理解(日本)东北地区,他亲自造访当地的历史作家,而一段愉快的交往也从此开始。
“已故的菊池敬一先生给了我很大的影响”,说着,星先生从书架上取出了几本著作,满怀敬意地翻开了书页。
菊池先生曾经远赴西伯利亚,而后回到故土,是一位独自展开东北相关研究的在野研究者。为了追究战争责任而开始了创作活动,而后开始思考东北地区本身,其视角也逐渐转向历史方面。在日本史中,东北地区的历史是从平泉的藤原四代开始的,但这个家族的登场实在太过突兀。菊池先生认为,这里其实自古以来就有着连绵不断的历史,只是后来被人为抹去了而已。
“不仅仅局限于文献资料,这里流传的大量的传承与传说也应该作为历史正确对待。甚至可以说那些文献记录中的内容才是扭曲的。(菊池先生)他亲自去收集那些口口相传的故事,并致力于重新思考东北的历史。”
详细地介绍(菊池先生)生平的星先生的用词有了细微的变化。有时称其为“菊池敬一先生”,有时则称呼其为“老师”。星先生的敬爱之情溢于言表。如此,让星先生从众多的著作中选出一部特别有趣的作品是不是太过苛刻了?
“(菊池)老师的著作,包括《御白神(おしらさま)》等绘本和散文等,有百册之多。其作品一直广泛涉及“东北学”,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陆奥世界考(みちのくの世界考)》,这部作品从村子里的故事开始,通过多个视点来讲述东北的世界观到底是怎样的。能做到如此境地不得不令人钦佩。这本书非常好。”
桌子上还放着几本名叫《北天塾》的杂志。这是菊池敬一先生牵头的,研究“东北学”的聚会名称。星先生也参加了这个持续了将近十年的聚会,还投稿过散文。
“我开始现在的工作之后,留给我读书的时间大大增加了。当然也和我交往的人们带给我的影响有关,另外就是,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工作间隙可以当作休息来读一读书。”
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们对在大自然中的创作活动都会有一种憧憬的心情,但是这间工作室内外的环境却不仅如此。
从观察地方的眼睛 通往远眺世界的眼睛
“当我开始从(日本)东北地区挖掘历史和文化之后,再去看世界上的其他国家时,我便也会开始深入了解到底是怎样的历史成就了今天的这个国家,乃至于今天的人们。这种理解方式,已经成为了我音乐创作活动的根本,或者说是一种财产。我总在想,(菊池)老师教授给我了这样的一个世界真的是太好了。”
恍然大悟。在聆听先生的讲述时,我已经知道了,姬神与(日本)东北是密不可分的。然而最新专辑《SEED》则把这个音乐世界进一步的扩张开来。使用绳文语演唱的歌曲、蒙古的马头琴以及独特的演唱方式、还有巴基斯坦的歌声、非洲的乐器、声明(佛教音乐---译者注)......这些元素十分自然地融合进了姬神从出道至今的创作历程中,并且还在开辟着全新的音乐世界。这也是从与菊池敬一先生的交流中学到了时间与空间的扩张的星先生自身的一种扩张。
“诞生了啄木、贤治等人的东北,诗作创作是非常活跃的。岩手县的北上地区到了冬季会被大雪封住,会不会也正因为如此,这里才能酝酿出些什么呢。孕育文学的土壤,或者说易于培养诗人和小说家的环境。音乐创作也是冬季比较好。
我一般在夏天会到各地区,进行各种各样的发表。到了秋冬季则开始酝酿些什么,或者说闭关开始创作新的作品。那么冷的季节,比起外出,倒是可以在被炉里或者在暖炉边取暖,同时望着外面的样子,仔细地思考各种问题。要造什么东西还是冬天好啊。这就和在冬天酿酒是一个道理(笑)”
窗外,即将步入冬季的山中景色展现在眼前。很快这绿色就会完全被白色覆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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