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弦上的咏叹调
这酒早已经超越了“好喝”的范畴,真的是可以让飞弹山里的鬼怪们喝上一口就要了命的好东西。
译自星吉昭先生散文集《北の風 あおあおと》
我从骨子里就是个辣党。不仅我自己任何甜食都吃不下去,看到别人要吃甜食的时候,我也马上浑身不舒服。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自己也不清楚,恐怕是受小时候的饮食影响吧。
那个时候的零食,也就是夹着味噌的笋皮,或者直接啃鱼干,很难尝到昂贵的甜食。特别是那时候我家的饭桌上摆的,全都是用酱油味噌或者盐调味的东西,放到今天肯定会被营养学家批评。鲑鱼都是盐腌的,放到火上一烤表面就全都变白了。只要一小片就能吃上三碗饭。我小时候就这样扎扎实实地种下了成为辣党的种子。
这样的我,长大之后喝起了酒,刚开始喝日本酒的时候我就觉得太甜了很不喜欢。庆幸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叫烈酒的东西,让我为之着迷。
从那以后,我就只喝烈酒了。到处去找好喝的烈酒,然后没节制地喝起来。顺便一说,我现在最喜欢的,是飞弹高山的“鬼杀”(鬼ころし)。这酒早已经超越了“好喝”的范畴,真的是可以让飞弹山里的鬼怪们喝上一口就要了命的好东西。最近,这类烈酒在镇上的酒铺里就能买到了。
不费劲儿就能喝到全国各地的名酿,导致我经常喝多然后宿醉。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我目前还没想清楚。
既然酒是辣的,下酒菜就也该是带劲儿的。如今外面的食物调味都不温不火,一点意思也没有。就不能突出某一种味道吗?要么甜要么辣。特别是下酒菜,味道必须有重点。不管什么味道都想融进去一点这叫歪门邪道。更何况,这是对酒的不敬。
比如,我会把新鲜的绿尖椒放到火上稍微烤一烤,然后蘸着味噌,就着酒一点点吃掉。光靠这个我至少能保证两壶凉酒下肚。葱什么的也可以。这时候绝对不能切。从地里拔出来的新葱仔细洗干掉泥土,嗅着葱香味,蘸味噌吃掉。这味道很有东北特色,各位一定要试试。
用同样的吃法,茗葱(行者蒜、阿依努葱)也可以......我觉得这种质朴而原始的味道和酒更搭。都有一种张力。
接下来,喝着酒,话越说越起劲儿,肚子就该饿了。这时候,我一般都会吃碗荞麦面。如今的荞麦面馆都不准备虎杖(一种野菜---译者注)了,我特别不满。只有芥末的那种过分的辛辣总觉得少点什么。
在这点上,红辣椒有着不是一个等级的生命力,着实让人放心。如果点热汤荞麦面的话,桌子上基本都会有红辣椒,自己可以随意调整辣度,还是很吸引人的。哪怕是盖饭配上大红色看上去也很赏心悦目。而且,身上一下子热起来,擦一把汗,那种满足感。
说到这“一下子”,寒冬的晚上,烤肉店的冷面非常不错。特别是盛冈晚上的冷面相当美味。串过几家酒馆之后我会用这碗冷面做个了结。把外套捂严实,点上一碗特辣冷面。面吸进嘴里的一瞬间特别凉,浑身就要一抖,没关系。辣力马上就会烧上来,那感觉难以自拔。大部分人都会被这魔力降服。
吃完面,把这碗特辣面汤大口喝干,这是我的吃法。喝完立刻就能感觉到从头上到脚下都好像要发出声音一样。这说明辛辣开始在体内疯狂地乱舞,终于,我进入了忘我的状态。真幸福。
(中略)
夫人每天都不厌其烦地逼我去医院。到了医院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光想想我就不敢去了。这时候我会用听起来意味深长的口气说:“明明是自己的病,自己倒不自知”,话音一落,家里就要喧闹一番。
那天早晨开始我心情就有点沉重。觉得自己虽然逃避到了今天,不过这回是躲不过去了。五月上旬,一个暖和的日子,夫人如同哄孩子一样陪着我,终于上了手术台。
来医院的路上。从出租车的车窗向外望去,天蓝蓝的,就和小的时候,被父亲用板车载着时的蓝天一样。车载广播里静静地播放着巴赫的曲子,让我的心平静了一些。
但是,手术台就没这么温柔了。年轻的白衣天使们也把我围住,羞辱我。医生勒令我远离一切酒类和辛辣食物。二十年,作为一个辣党趾高气昂地阔步到今天的那个男人,完全没了精神,实在是太可怜了。
几天后,下着小雨,毛越寺的藤里和尚来看望我,他鼓励我说:“没关系,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之后又稍微恢复了点精神到了今天。
198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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