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加一

“已经不是人住的地方了”

译自星吉昭先生散文集《北の風　あおあおと》

　　在滋贺的旅店里接到了一个电话，风湖，16日顺利产下了八只小狗。也许是因为这里离岩手太远了，我并不觉得那么激动。

　　在租住房子的仓库二楼，仔仔细细地听着风湖的一举一动的那种紧张感，到东京的时候还在，但是没能跟到滋贺来。我接下来要进入音乐会的状态。风湖嘛，她一定会顺产的，肯定比我担心的要简单得多。

　　夫人开玩笑说：“小儿子出生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想的吧？这就叫薄情，你自己坦白吧。”看来她是真的非常高兴。

　　话说回来，一下子生下八只，可真是不少。之前觉得风湖这是第一次生产，最多也就生下五六只。一下子又多出几只来，得多找几户领养的人家才行。第二天早晨我们正说着这事儿，又接了个电话，说不是八只是九只。据说是后来风湖满脸若无其事（？）地又生了一只下来。

　　夫人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为难。

　　九只小家伙都平安地成长着。已经开始喂它们断奶食品了，夫人正为这一天三次的喂食忙得不可开交。

　　北上山地的山中越来越冷了。小家伙们晚上都被转移到了玄关的角落。现在它们还小，在箱子里还算老实，不过很快它们就会跳出箱子，到那时候肯定会把屎啊尿啊什么的撒的到处都是。

　　前几天，毛越寺的和尚夫妇来看过小家伙们一次。看上去他们是打算正式养狗了。

　　说起来，最近一直在给小家伙们找“用狗单位”，让我开始思考一件事。拉布拉多是中型犬，所以只是带它们出去遛一遛对他们来说算不上运动。出门遛狗这事儿，其实根本不像是狗的需求，更像是人的。听起来更像是人类为了活动活动搞出来的托词。

　　幸好我这儿是山里，旁边还有一片湖可以游泳，是个可以让它们自由活动的地方。也就可以养这种中型犬了。这么一想，人口密集的城市里，想养中型犬从物理环境上来说也是不可能的吧。

　　曾经，东京的一位朋友经常把“东京已经不是给人住的地方了”挂在嘴边上，我终于有点明白这话的意思了。

　　城市可能是唯一一处只能让人住下去的地方。对人类来说，再没有什么地方能像城市那样既方便又高效的地方了吧。其实我的那朋友是想说，人也是动物的一种，从这个角度来说，是那种“作为动物住不下去了”的意思吧。

　　城市化继续发展下去的话，人类说不定就要准备放弃自己作为动物的本质了吧。

　　看看如今越来越多的对污渍过分敏感的人们吧。

　　周日傍晚，毛越寺的和尚一家，要来抱走他们领养的小狗了。

　　小家伙们才刚两个多月大，看起来全都长得差不多，所以和尚干脆选了体型最大的，“犬相”最好的一只。

　　夫人尽力想让小家伙临别之前最后吃一口母亲风湖的奶，不过没成功。说不定因为已经断奶了。找了一条旧毛巾使劲儿在风湖的身上擦了擦，让这条毛巾带上母亲的味道，然后给小家伙一起放到了纸箱子里。

　　估计小家伙会有几个不眠之夜，那时候这条毛巾多少能给小家伙一点安稳吧。纸箱里，还铺满了报纸裁成的细条，就当临时的窝了。

　　小狗放在了车的后座上，旁边坐着两个孩子以及和尚的夫人。天已经暗了下来，虽然看不到车里的样子了，我也还是想让风湖目送自己的孩子离开，所以把她从犬舍里牵了出来。雨下了起来。

　　突然，我开始琢磨风湖和那小家伙现在的心情。它们肯定都很悲伤，不过这也都只不过是人类自己的推测而已，想到这儿，我的眼前也模糊了。

　　199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