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星吉昭访谈

总之我就是想把人声加进去


原文来自常年采访星吉昭先生的某音乐记者的网站,此网站现已不存在。

Q:角野 惠津子

A:星 吉昭

Q:您创作上一部作品《风之绳文》的时候,就已经想好接下来要做这一部分了吗?

A:是,那时就想好要做这部分了。

Q:那就是说,在创作上一部作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次这样弄,下次那样弄,这样把两部作品当成一个整体的构想了吗?

A:不不,构想还是两张。在每次制作专辑的时候我都会把我心中的想法尽量提炼出来,就算这样稍微过一段时间也还会有新的东西出现,接下来的作品就用那些来构成。

Q:那么这一次(新专辑)的关键是什么呢?

A:这次请了很多音乐家参与演唱,还运用了采样后的人声素材,总之我就是想把人声加进去。

Q:您之前的作品也有人声部分,这次应该是使用人声最多的一次吧。

A:嗯,我估计以后可能会更多的。

Q:真的吗?为什么?

A:我已经创作了15~16部作品了。我自己已经感觉到(只做纯音乐)有点困难了。当然也不只是因为这个,我觉得把旋律用嗓音演唱出来,表达出来的东西感觉好得多,这也是原因的一部分。

Q:这次作品中的人声,采样素材运用的非常多啊。

A:嗯。这样一来在构筑乐曲的时候,会有一些超越自己想象范围的东西出现。

Q:没预计到的东西?

A:对对。这很有意思,使用人声素材吧,其实是有一些相应的制约的。虽说是有一些制约,却也真的会有很多提前没想到的东西出现。所以说有制约说不定也意味着自由度也相当高。

Q:采样素材独特的有意思的东西。

A:是啊。我以前都是,自己思考节奏然后用键盘敲出来。但是用上了CD-ROM这种经过了采样的东西,那么这些CD-ROM和我要怎样协作呢,这看上去就变得好像我们组成了一个乐队一样。可以说因为如此我心中才诞生了现在这样一个我并没预想到的东西。还有把神乐中的笛声之类的采样回来,把那些素材放到电脑中重新修改(曲目)构成,最终可能形成一个意料之外的旋律。那真的是我一个人做不出来的旋律呀。这算是把素材拼凑在一起作曲,或者说作为一种手段可以算是全新的了吧。

Q:如果用键盘或者吉他作曲的话肯定会形成一些习惯或者癖好,最终可能会造成只能创作出差别不大的乐曲。但是机械的运作是没有生命的,反倒能够形成一些意外的东西,可以这样理解吗?

A:嗯。可能就是这么回事吧。只是我以前用键盘作曲的时候,我也会有意识地改变按键什么的。按键永远都一样的话,肯定会有那种顺手的东西。那种顺手似的习惯就会造成旋律线就可能变得越来越相似。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就要改变按键,或者特意加入不好弹的键位什么的。用电脑使用采样素材创作的话,我想也会出现类似的问题。首先是有制约,那么自己运用这些东西的时候,可能会有自己的某些沉睡的部分被唤醒。

Q:那就是说,反倒是要有一些制约条件才能有自由度的意思吗?

A:嗯。最终有制约这其实意味着,虽然自己的能力有限可能非常痛苦,不管怎样正面面对它的时候我们自己沉睡着的某些东西可能会被唤醒。电子音乐的创作,会不会本身就有着这样一种方式呢。

Q:所以说人声部分,并不单纯是请人来唱,还要在很多方面使用机器加工吗?

A:Jadranka女士是直接请她来演唱,另外一位现在住在花卷市的中岛和子,她今年才19岁,大概一年前开始给她做培训,把这孩子的声音进行采样,然后把她唱的东西运用起来。

Q:这部作品的人声部分主要有三位。这其中有两位女性,成年人的声音和年轻可爱的声音。

A:那个成年人的就是Jadranka女士吧。《花的久远》中的声音是Jadranka女士,然后把三个人的声音进行采样,把它弄成像和声似的东西。另外还有一部分和声,那是将西藏的歌的一节采样用进来的。还有《祈祷遥远》是蒙古歌手敖特根巴雅尔。他来到日本留学,在蒙古餐厅里唱歌。我把他请到我的录音室来,让他唱了很多小曲小调。把他唱的这些小调录音之后用到了曲子里。

Q:《十三的摇篮曲》呢?

A:这是Jadranka女士唱的。

Q:虽说把人声加入进去,但是并没有第一段第二段那样的结构,感觉并不像是一般的歌曲。

A:是啊。因为我以前的作品都是纯音乐作品嘛。所以在我心里感觉就是歌声也是乐器的一种。所以大概我今后作的歌曲类的东西,也会更加注重旋律而非歌词好不好吧。旋律不好的话绝对是不行的。所以不追求太难的内容,而是把旋律,或者说嗓音这部分重视起来。

Q:所以您是觉得《祈祷遥远》还是不加入歌词比较好的吗?

A:是啊。这个从一开始就是单纯用“啊~”这样来弄的。那个刚一开始是男性的声音出现,然后又出现了女性似的声音吧。那个啊,只是把男性的声音提高了四度而已。用电脑往上一拉,听起来就像女性的声音了。

Q:听过您对人声的运用手法之后,我觉得并不是因为纯音乐曲目越来越难创作了,才加入了人声。而是一种必然的结果。

A:是嘛。那也是因为取样器出现了。一旦什么都可以采样使用了之后,连人声就也都不在话下了。只不过感觉上只是又多了一种乐器参加进来了而已,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觉得特别对不起各位歌唱家。

Q:原来如此。所以说您的作品中人声部分增加,可能真的是如您所说,和取样器的出现关系很大。不仅如此,是不是也因为要表现绳文这个题材,人声是必不可少的呢。

A:啊,这个看法很好啊。我个人觉得绳文式的东西,可能用歌声传递起来更简单,或者说更容易被理解,所以才这样弄的。而且还得是真嗓。所以说点题外话,我以前就觉得团伊球磨先生的《夕鹤》很奇怪。用日语发音的时候,用美声唱法实在是奇怪。那个真的是,滑稽的很。但是反过来说日本人的对美的认识开始宽容这种(奇怪的东西),那是从进入明治时代以后德国音乐流入之后,因为人们太过习惯了吧。所以人们已经感觉不出来那种东西有什么奇怪的了。但是,日语的那种语调的发声方法不是本来就存在的吗。我认为还是真嗓的发声方法才是正确的。我想要用真嗓的发声方法,把日语好好地演唱出来。

Q:说起绳文时代,好像是比我们想象中的文明程度还要高啊。

A:我们已经出土了绳文时代人们上漆制作的球体。用木材雕刻的。据说那东西刚出土一半的时候就请了漆器匠人来看,他非常吃惊,五千年前人们就已经掌握了上漆的工艺。所以说真的是不能小看啊。而且三内丸山中,曾经有过能容纳二百人的大型建筑。那么大的建筑,说不定就是大剧场啊。绳文的。说不定就有音乐会什么的。可能也有门票,说不定连海报都有。这并不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Q:说不定,还有艺人。

A:那当然是有了。关键就是那个时代已经有了祭典和祈祷仪式了。只不过当时的形式如今已经不在了。

Q:所以说,从古以来普通百姓的生活中就已经有了音乐,那是那个国家非常重要的文化吧。

A:是啊。所以说如今民族音乐越来越受人关注,在日本也可以听到很多其他国家的东西了,从这些我们就能感受到文化的不同了吧。在这个地球上有很多我们并不知道的音乐,发现“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也象征着一种富裕。比如民谣,那就是农民的艺术嘛。但是如果对它的认识只停留在酒桌上的酒歌的话那可是不行的。如今有很多的人在为此努力奋斗,我也想从如何将民谣升华为艺术这个层面上思考我的作曲工作。现在我的合唱团已经建立起来,今年秋天就可以完美地进入练习状态了。

Q:那是,虾夷合唱团?

A:嗯,是的。整个地区都在为我提供支持,甚至国家也会给一些预算,我的申请已经通过了,每年会有几百万(日元)的预算。把这笔钱当作运营经费,我还说过明年要去保加利亚的。我们一起参观一下“保加利亚之声”平日的练习是什么样的,以及日本并没有一套用真嗓发声的规则,所以想从那边取取经。

Q:说起来蒙古的呼麦也是真嗓唱法的一种吗?

A:或者说那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在草原上向很远处的人传递信息用的音乐吧。

Q:这次也有胡弓加入?

A:嗯,有胡弓。

Q:另外还有类似甘美兰(gamelan)的音色。

A:哦,那个啊,那是合成器。大概在《风恋歌》里面有。(译者注:原文歌名为「風連花」,鉴于专辑里并没有这个标题且这两个词发音相同,可能因为提问者并不熟悉曲名,故修正。)

Q:所以说虽说是绳文主题,其实也加入了很多亚洲音乐的精髓啊。

A:嗯。说起绳文的话,已经可以算是蒙古系的音乐了,所以我想其实把亚洲其他的元素运用进来应该也可以。

Q:您在创作每一首曲目的时候,都是具体地想象着绳文这个主题进行的吗?

A:是的。比如祈祷,风,森林什么的,先给每一首曲目曲一个这样的临时标题,然后想象着进行创作。

Q:那些想象中的场景基本都是正面的吧。

A:嗯。一说到(日本)东北地区总是觉得很晦暗,我想说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又要说点题外话,其实心理压力这东西越是到贫穷的、人口稀少的村落去越不容易产生。心理压力是当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因为开始顾虑某些事或者开始担心什么,乃至于和他人对立时才产生的。还有我们必须和别人竞争之类的,人类的心理压力是在这个时候才出现的。所以和其他人交往过密的人才容易积累压力。但是绳文时代的人们生活在森林之类的自然环境中,人口也没有那么多所以也就不会有什么压力。但是特别是现在经常被作为问题提到的学校之类的地方,那里限制很多,比如前段时间发生在神户的少年犯罪(1997年神户连续儿童杀伤事件--译者注),既不能去学校也没办法回家,给这样的孩子躲避的地方简直一个也没有,所以才会产生心理压力吧。周围人特别多,恐怕最终就会带来这种事吧。话题再偏离一点,我今天看的杂志上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个老师谢顶好像硬币一样所以被人起外号叫“五円玉“。那个老师教的孩子如果弄坏了什么东西的话,孩子都会先想会不会被老师骂,但是这老师并没有,他首先问孩子有没有受伤。(杂志里)把这位老师和现在学校的现状,还有那个新闻做了对比。如果那个少年也能有这样一位老师的话,也就不会有那样的犯罪事件了吧。但是,我们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社会中,迫不得已地要掌握很多很多东西,能跨过这些坎儿的人当然就会不断地赢得人生,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Q: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有时甚至连家族关系都会被瓦解。

A:从这个角度来说绳文的人们,好像对家族观念非常重视。如此说来在我们现在的这个时代也依旧在某些方面非常重视家族观念。在过去的家族体系中,有很多非常严苛的封建似的束缚,特别是女性受到的影响会非常大,即便如此我觉得这其实也不全都是坏的。那是江户时代那种封建制度下的事,绳文时代的话(人与人之间)可能会在其他方面加强人际关系吧,所以才能持续了一万多年。所以我想,绳文时代的社会应该是让人觉得非常安心的一个社会,而我现在就正在努力想把这种感觉通过曲子表达出来。

Q:那么您觉得把这些用音乐表达的话,应该就是阳光正面的?

A:嗯,算是吧。这部作品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我个人觉得,三内丸山遗址中的绳文人就像宇宙人似的。他们的生活方式非常理想,我认为那是一种到21世纪也依旧相当好的生活方式。如果我们也能变成那样的话会不会能够轻松快乐的多呢。

Q:另外这次您的儿子也在作品中有所展现?

A:是的,在循环的选择还有节奏方面参加了不少,另外他还弹贝斯什么的帮了不少忙。

Q:今后有关人声的部分,会越来越多吗?

A:嗯,合唱团成员也增加了,下一部作品可能比较困难但是下下下部作品,再过个四五年之后,我想会形成一个很有趣的东西的。

Q:那么从整体的角度来说,目前的主题就是绳文吗?

A:是的。明年也按照这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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