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们

“您好，这里是星家”

译自星吉昭先生散文集《北の風　あおあおと》

　　我听说已经五岁了的小儿子总是不带尊称地直呼他母亲的名字（译者注：日语当中一般在人名后都会加上某种敬称，称呼父母一般更不会直呼其名）。仔细一听，总能听到他一边叫着“ettsuko，ettsuko”（译者注：这里原文为“エッツコー、エッツコー”，只代表一种发音，因此以罗马字代替。其发音与日语人名“悦子”发音几乎相同。）一边在狭小的家里跑来跑去。我妻子的名字叫“悦子”（译者注：“悦子”日语读作“エツコ”罗马字标记“etsuko”）。原来如此，这可不得了，所以我特意去问他这件事。

　　他瞪大了眼睛撑足了鼻孔对我说，是他看过一个什么电视节目，节目里大家都一边跑一边叫母亲的名字。这时在旁边的大儿子插嘴道：“那个是Let’s go”（译者注：这一句日语表记为“レッツゴー”）。

　　即便被戳穿，小儿子还是嘴硬地说：“不对，是ettsuko”。

　　从那以后，他也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边喊着“ettsuko，ettsuko”一边跑来跑去。妻子有点不耐烦了，所以每次都只是随声附和着。

　　小儿子还总是想着去接电话，只要电话一响他就要上去接。好在我妻子提前教了他一句“您好，这里是星家”。

　　前几天傍晚，事务所来了一通电话，果然还是他去接的。“您好，这里是星家”。他说了这句之后，对方便问：“你母亲在吗？”，于是他马上露出了本性随便回了一句“哦，你等着啊”（译者注：这里原文为“チョットマテーッ”，使用的是较为生硬的命令句式）。那之后还冷了一会儿场。

　　更可怕的是，对方说：“这样吧，对你母亲说……”，还没等说完我这小儿子就迫不及待地又连续说了好几遍“你等着啊”。而且看样子那时电视也是开着的，这小儿子好像当时并没多重视电话的另一头，倒是电视里的动画片更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已经六年级的儿子去仙台、松岛一带修学旅行回来了。途中照的照片也都洗了出来。

　　正在看他在松岛五大堂前照的照片时，妻子突然说：“我六年级的时候好像也在五大堂门前照过照片”。说完就兴致勃勃地在家里四处乱找，也不知从哪儿找出了自己那本老相册。

　　我们兴致勃勃地把脑袋都凑了过来一看，确实有张泛黄的照片里一个小姑娘正站在五大堂门前。说起来，已经过了24年。两张照片一比较，一下子就能看出这么多年那个岛被海水侵蚀了不少。我感叹道，再过5、6百年，这个岛估计就彻底不存在了。

　　这时儿子突然发问：“爸爸你的照片呢？”额，爸爸的？啊，我大概，六年级的时候也是去的松岛吧，到底去的哪儿来着，大概是……。“到底是哪儿啊”，儿子又追问道。额，大概是平泉？不对，那应该是五年级的时候。额，那应该是……。爸爸我使劲儿地想使劲儿地想，也还是没想出来。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我最近总是把特别重要的事忘掉，让我特别别扭。把这事儿说给对面正在作画的皙先生听，“你啊，刚四十出头就说这话，那我这样的可要怎么办！”这位65岁的画家一字一句地说。

　　19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