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

你啊，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一下子就能写出曲子来的吧

译自星吉昭先生散文集《北の風　あおあおと》

　　突然开始发高烧，住进了医院。结果被诊断为扁桃腺肿大。发烧竟然烧到了三十九度四。这样的高体温持续一段时间之后，全身的关节都开始疼痛起来。而且因为高烧，我开始进入不正常的睡眠状态。总觉得自己好像在执着于某件无聊事，好像在拼命工作一样，自己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像是睡着了。

　　这让我想起自己初中一年级时，得了肺炎住院的事情。那一次我高烧一直到四十二度。觉得自己那时候脑子里都已经能听到有敲金属的声音了。

　　好开玩笑的一个朋友说：“你啊，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一下子就能写出曲子来的吧”。确实，我也不否认，发了高烧之后脑子里的回路好像不经意间都贯通了。

　　我这次住的晴山医院，正在田濑湖的下游。从窗户能够看到河对岸的茂密森林，很是漂亮。在住进医院之后的两天里，我几乎都是在做着噩梦，发出痛苦的声音，弄得自己全身无力。这段日子里，夫人也在孩子们去上学的时间里对我悉心照料。

　　因为生病，我要每六小时就喝一次药。在深夜里，我一个人很有可能忘记喝药。所以护士们总是特意来把我叫醒让我吃药，这也让我感觉非常温暖。不仅如此，持续的高烧已经把我带进了四次元的古怪的梦境里，护士总是能够把握最佳的唤醒时间，用温柔的声音把我叫醒，也让我心中非常舒服。这位年轻的护士，结婚之后也用这样柔和的声音养育自己的孩子的话，孩子也会非常幸福地成长吧。另外一位护士打针技术很好。手脚非常利索地在我还没感到痛就结束了操作。真是让人庆幸。打针技术如此高超，想必是瞬间集中了全部精力吧。看她打针之前紧闭着嘴，睁着大眼就能知道。

　　我曾问她主要是什么样的人住进这家医院来。她说老人居多，之后话题就转向了等到自己衰老之后的事。“总之，大家都很空虚。和亲人不能生活在一起是最痛苦的事情吧”。“真的是这样，一个人奋斗至今得到的一切社会地位之类的，在这里全都是不存在的。他们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真可怜”，她说道。最后她又补充说：“等到哪天我老了以后，也能够被谁照顾一下吧”。

　　虽然人很年轻，但是看惯了老年人生活的人说出的话果然感觉是不一样的。

　　我已经可以出院了。这是我住进医院第六天的早上。寒暄一番出了医院大门，六月的阳光透过深绿色的树叶照射下来，很是刺眼。

　　夫人开车带我回家。家周围的野草都长的很高了。这一周，我感觉到自己真的是一下子什么都撒手不管了。喝着茶，我感叹自己真的已经到了不能蛮干的年龄了。

　　特别是这段时间，正是我为宫泽贤治童话集所作的音乐进入最后录制的阶段。这个时候住院，确实给很多人都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姬神至今已经十年了，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次发生。

　　夫人还在说：“你已经不年轻了”。这一次我真正开始认同这句话。如今我已经不能熬夜了。而且以前埋头工作一搞就是十小时，如今只做五六个小时大脑就已经支撑不住了。不知不觉，我的青春活力正在一点点的蒸发掉。

　　这十年，就好像爬楼梯一样，从未间断地每天向上。在医院的这一周时间，好像楼梯中的缓冲一样，让我稍微休息停顿了一下。

　　1990.6